順著他所站著的位置, 顧曉窗看過去, 他跟前挖了一個坑，坑很深, 她立馬就明白了這老東西挖坑的用意了, 不禁一陣怒起, 幾步到了跟前，“怎麽說小五也是你的親孫女, 你下得去手嗎？”

她這一吼, 倒是把這兩口子嚇了一大跳，張裕剛楞了一下，很快就看清楚了, 站在自己跟前的是張老倔家的傻子大兒媳！

“你個傻子，滾開, 快點滾吧, 這跟你沒關系！”他說著, 就把孩子往老太婆懷中一塞, 然後拿起鐵鍬就往顧曉窗身上招呼。

顧曉窗往旁邊一閃，再快速從側面往前一躍, 人就到了張裕剛的身邊，一伸手薅住他的脖領子, 然後往前一推，再往後一帶, 這老東西就吃不住勁兒, 一屁股跌坐在地上, 好巧不巧地，正好就跌入了那坑中……說時遲，那時快，顧曉窗從地上操起鐵鍬，飛快地鏟泥往坑裏甩，張裕剛被石頭子沒頭沒臉地砸中了，疼得嗷嗷直叫。

“哎呀，別，別埋他！老頭子哎……”老太婆急眼了，把孩子往旁邊一放，就張牙舞爪地奔顧曉窗來了，她是想要抓撓顧曉窗的。

但顧曉窗可不是個容易欺負的主兒，她跟那老太婆圍著坑邊就轉起了圈圈，在轉的過程裏，她還不斷地鏟泥土石塊往坑裏丟，直把張裕剛砸得哀哀叫苦……

到後來，一張臉上都沒好地方了，到處都是被小石子砸出來的傷口。

他很想站起來，但顧曉窗怎麽會答應，只要看到他一探頭，她就拿鐵鍬拍，這沒頭沒臉的一通拍，把那老東西嚇得直叫喚，卻再也不敢起身，就只是待在坑裏挨打的份兒了。

他老婆子追著顧曉窗一圈一圈地轉，卻怎麽也抓不住顧曉窗，最後累得都喘不過來氣了，一下子跪在了地上，哀告著，“在喜家的，我們知道不對，你就饒了他吧，他也不是壞人，就是鬼迷心竅了想要個孫子……嗚嗚……你別埋了他啊……”

她在這邊哭，那邊呼啦啦就來了一幫人。

帶頭的正是郝玉敏跟張裕剛的兒子張建，他們身後跟著村長張文昌，還有治保主任張浦等人。

“玉敏嫂子，他們倆要把小五活埋了！”顧曉窗說道。

大家都驚呆了。

“小五……”郝玉敏看到地上哇哇大哭的孩子，急忙奔過去，一把把孩子抱在懷中，嚎啕大哭，“張裕剛，你這是想要害死小五啊，小五有什麽錯？你……你竟然如此狠毒，虧我那麽尊重你們……你們……嗚嗚，張建，我們離婚，閨女都跟我，我能把他們生下來，就能把他們養大！”

張建臉色鐵青，他站在張裕剛面前，眼神冷冰冰的看著他，“好歹她是我的親骨肉，你怎麽就下得去狠心？”

“建兒啊，咱們張家不能無後啊，這無後可是大罪過，死了不能進祖墳的，你……你就聽爹一句，跟這個女人離了，再找一個，給張家生個孫子吧？”張裕剛身體被埋了半截了，這會兒還頑固地想要孫子。

“事到如今了，你還如此說，我……我再也不能放心讓你們看著小五了，村長，我要分家！”張建說著，走向妻子郝玉敏，“玉敏，對不起，是我不好，小五是咱們的閨女，咱們一起把她養大，讓她將來有出息……”

“嗚嗚，張建……”郝玉敏哭倒在張建的懷裏。

顧曉窗在今天上山之前去了一趟他們家，跟郝玉敏說了，讓她午後去一趟岡山嶺，她問有啥事兒？顧曉窗沒說，只說，如果你不去，那你會後悔的。

顧曉窗走後，郝玉敏是將信將疑，但總覺顧曉窗不是個會說謊騙人的，她能說的這樣嚴重，那一定是有事情，所以中午幹活回來，公公婆婆還有小五都不在家，飯菜倒是做好了，放在飯桌子上，她問張建，爹娘呢？

張建也不知道，說，沒事兒，抱著小五串門子去了吧？

“這大晌午的串啥門子啊？”不知道怎麽，聯想起早上顧曉窗說的話，郝玉敏的心忽然就怦怦直跳。

她心不在焉地扒拉了兩口飯，就去門口看了一會兒，張裕剛兩口子還沒回來，她的不安跟心慌就更厲害了，回家拽著張建就往外走，張建問，你幹啥？她說，你若是不想後悔，就跟我來。

經過村長家門口，她想了想，索性進去把村長叫上了，張文昌正在跟張浦他們談事情，聽郝玉敏說，岡山嶺出了大事兒了，他們也慌忙就跟著一起來了。

萬沒想到，竟是如此一幕。

“建兒啊，我可都是為你好啊，你想想，你若是這輩子沒了兒子，將來誰給你養老送終啊？你這個糊塗的小子，你別聽那賤婦的挑唆，她生不出兒子來，自會有人能生出來，你就聽你爹一句，跟她離婚，娘保證再給你找個好的……”張老婆子一聽兒子要分家，嚇到了。

“村長，您都聽到了吧？這都什麽年代了？他們還這樣封建迷信？我不能再跟這樣的人在一起過日子了，對孩子太危險了！我一定要分家，您若是不同意，那我就是帶著他們娘幾個出去逃荒要飯，也絕對不在六嶴村待著了！”張建是真寒心了，他雖然也遺憾，妻子生下了五個都是女孩兒，可是再咋那也是自己的血脈啊，這虎毒不食子，何況他是個人呢？

“建兒，你……你怎麽能這樣狠心？爹都是為了你好啊……”張裕剛哭了。

“活該！”旁邊看眼的人都狠狠地啐了張裕剛一口，這天下哪家爺奶能做出這種慘絕人寰的事情來啊，這得虧是在喜家的在這裏拔草遇上了，不然小五真被埋在這裏，那誰知道啊？

“你說，上次小五被賣了，是不是你們幹的？”郝玉敏眼睛都紅了，瞪著張裕剛。

“不……不是，我們……我們那兒有……”張裕剛這一結巴，郝玉敏就哭了起來，她剛結婚那陣子，張建就跟他說，咱爹啊，是個不能說謊的人，只要一說謊就結巴！

如此，這之前賣了小五的人一定也是張裕剛兩口子了。

郝玉敏哭得是肝腸寸斷，孩子也哭，張建眼淚也嘩嘩的，在場的人沒一個不罵張裕剛的。

“好吧，事情已然這樣，我作為村長也無法再阻止你們了，張建，你們先回去吧，下午村隊部你們去簽訂分家協議吧！”張文昌看了張裕剛一眼，眼神很嫌惡，“你們也去……”

“我們不去，我們不分家……”張裕剛喊著。

“你們如果不去，那就當缺席，分家照舊！”張文昌說完，轉身就走。

大家都默默地跟著轉身回村兒。

“哎呦呦，老天爺啊，要逼死人命了啊？我不活了，誰敢給我分家，我就不活了啊……”張裕剛嚎啕起來。

張浦去而轉身回來，把手裏拎著的繩子丟在張裕剛跟前，“你旁邊就有棵歪脖樹……”

“啊？你……你也配當治保主任啊，你這是逼死人命，我要去告你！”張裕剛惱羞成怒。

“快去，快去，我都等不及被你告了！”張浦哼著小曲兒下山去了。

“老頭子……咋辦啊？”張老太婆趕緊過去扒拉土，把張裕剛從坑裏挖出來。“哎呀，哎喲，疼死我了，顧曉窗，你這個賤人，都是你多管閑事！”

倏然，一個人悄然出現在他面前，眼底帶著邪惡的笑看著他。

“你……你幹啥？”張裕剛怎麽也沒想到，顧曉窗竟沒走，嚇得渾身當即就哆嗦了。

“你罵我了？”顧曉窗淡淡地問了一句，沒猶豫操起鐵鍬來，三下兩下就又把張裕剛給埋在了坑裏，這回埋得只剩下腦袋了，土把他壓迫得滿臉漲得通紅，眼見著只有出氣沒進氣了。

“哎呦呦，老頭子，你怎樣了啊？”張老婆子見顧曉窗走了，這才敢過來，又一通的扒拉，半個時辰後，才把張裕剛給扒拉出來了，他人已經昏死過去了，張老婆子坐在地上，一陣歇斯底裏的號啕大哭，但沒任何人理會。

回到山洞裏，張玥很警覺地問，“小媽，好像有什麽人在哭？”

“不是人，是狼！”顧曉窗回答。

“啊？小媽，這咯有狼啊？”張玥面色變了。

“姐，有我跟小媽在，你怕啥？”張煜小大人似的拍拍胸脯，一番豪言壯語。

“對，玥玥，不用怕，張煜是男子漢，會保護咱們的！”顧曉窗笑著說道，“走，咱們回村兒，下午不幹了。”

“小媽，為啥不幹了啊？”張玥手裏拎著半袋子挖來的葛根，那邊還有些葛根沒挖完呢！

“咱們以後再來挖，今兒個先回村兒——分家！”她說著，就扭頭看著仨小家夥，“我要跟張老倔一家分家，你們願意不願意跟我去一起？要是不願意……”

“小媽，我們願意！”沒等她說完，仨孩子異口同聲地說道。

“好，都是好孩子！”顧曉窗臉上露出了笑意，接過張玥手裏的袋子，幾個人就一起下了山。

下晌，張裕剛兩口子果然沒到大隊部，不知道是不想分家，想耍賴，還是被顧曉窗埋了兩次，一直沒緩過勁兒來。

但沒來也沒關系，有大隊村委給主持，還是給他們分家了。

不分也不成了，這張裕剛是怎樣的人，全村誰不知道，那是把傳宗接代看得比他的命還重要，萬一他繼續跟張建他們兩口子住在一塊兒，再對小五下黑手呢？

萬一六嶴村真的因為封建迷信出現了親爺爺殺親孫女的血案，那作為村長的張文昌也不好向上級交代啊！

張浦親自帶著人去了張裕剛家裏，把他們家的東西物品都清點了一下，二一分作五，小夫妻一家跟老兩口一家一份，至於張裕剛存下的錢，就都歸了張裕剛所有，總歸張建他們年輕，賺錢容易，張文昌勸他們就不要跟老的計較了，再咋說，他們也是長輩。

張建跟郝玉敏都沒意見。

這家就分完了。

眾人松了一口氣，剛欲要各回各家，顧曉窗在這個時候進來了，“村長，主任，我們也要分家！”

“你們也要分家？理由呢？”張文昌有點頭疼，就說這分家的口子不能開，一開就跟千裏決堤一樣，收拾不住。

“在喜不在家，幾個孩子成天沒飯吃，都餓得皮包骨了，還有我……我害怕小叔再……耍流氓，這回是我發現得早，下回若是我睡著了，他進了屋，我……我該怎麽辦？我一個弱女子，打不過他，也跑不了，難道就一定要等著被他禍禍嗎？”說著，她努力地擠啊擠，好容易擠出來一滴眼淚，滑落下臉頰，“村長，主任，您們今日不答應，一旦明日我跟玥玥他們被發現死在了張老倔家裏，那……誰會為此負責？”

這話說的就有點重了。

隱隱中北一衛跟南一衛，你看我我看你，心底裏都在疾呼，上神啊，她是弱女子嗎？弱女子？弱女子？哎呀，主人哪說謊話是要遭雷劈的！

張文昌臉色不悅，心道，小丫頭，你這是威脅我呢？

“叔，我並不是威脅您，我就是害怕，害怕我真的被人害死了，這仨沒爹沒娘的孩子可咋辦啊？嗚嗚……”

顧曉窗哭了，她這一哭，就跟發信號似的，張玥他們也都一起哭起來，張盈是個乖巧的，蹬吧著兩條小短腿兒跑到了張文昌跟前，抱住他的腿，“我怕疼，奶打得疼，疼得睡不著……”說著，她擼起了袖子，小手臂上都是傷痕累累的……

張浦是個直性子，一看孩子受這些苦，當即就怒了，“我提溜孫翠花去，那老娘們太特麽缺德了，咋不是她親生的就要往死裏打啊？”

“把張老倔也一起叫來！”張文昌看了一眼人群裏，自家老婆正對著他比劃呢，那意思，快趁熱打鐵給顧曉窗分家啊，你那魚不能白吃了啊！

張文昌苦笑，吃人家嘴短啊！

很快張老倔跟孫翠花都來了，有點奇怪的是張老倔身上都是土，像是從泥堆上滾下來了似的。

見到張文昌，他問，“村長，您找我們有事兒啊？”

“嗯，顧曉窗呢，要分家，我呢，想問問你們的意思？”

張文昌看著他，緩緩說道，“其實，這跟說媳婦嫁閨女一樣，強扭的瓜兒不甜，他們都是在喜家裏的人，也是劉氏留下的，這孫翠花容不下他們，你當爺爺的夾在中間也難做，倒不如就此分了吧，你們各自過各自的，各安天命，井水不犯河水，這村子裏也能平靜些日子！”

這可是商量的話。

但語氣卻是肯定的，那意思，你們想分也得分，不想分也得分。

“嗯，好，我們聽村長的，分……吧！”原本眾人都以為張老倔又要鬧騰了，說什麽祖宗規矩，父母在，不分家，可是，沒曾想，村長話音剛落，張老倔就點頭答應了。

大家跟看怪物似的看著他，孫翠花尤其驚訝，“老頭子，你……你不是發燒了吧？”

“胡說什麽，還不是你作的，你容不下他們，我能怎麽辦？難道成天看著你們兩窩的人在家裏雞鴨狗鬥的鬧騰嗎？給村裏添了多少麻煩？你這混賬娘們，等家去，看我怎麽收拾你！”

張老倔臉色很難看，沖著孫翠花發火，但誰都明白，他這是借題發揮呢，其實心裏氣得要命，可是又沒法子，只能懟自己的娘們。

其實，顧曉窗知道為什麽張老倔這樣痛快地答應了分家，因為晌午在岡山嶺的時候，張老倔也在。

不過，他是偷偷躲避在一旁的，眾人都走後，他也沒走，因為他發現顧曉窗也藏在一旁的樹後沒走，所以，他留下了，想看看顧曉窗要做什麽，然後他真的看到了，看到第二次顧曉窗把張裕剛給活埋在坑裏了，那鐵鍬跟飛似的，往坑裏鏟土，幾乎是眨眼的工夫，張裕剛就只剩下個腦袋留在外頭了，張老倔嚇得險些喊出聲兒來，但他沒敢，怕顧曉窗惱怒之下，連他也一起埋了，轉身往回跑，不留神就從山坡上滾了下去，這一路滾得渾身都是泥土不說，還酸痛無比，可是他全然顧不上，在山腳下掙紮著站起身來，撒腿就往家裏跑，跟後頭有鬼追他似的。

顧曉窗就站在了半山腰的山路上，看著山腳下張老倔一瘸一拐的跟喪家犬似的往家裏竄，她知道，張老倔怕了，她的機會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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